聶團長被邱雲捏住了傷口，疼的嘶的喊了一聲，道：“邱雲，我回來，你放手，我胳膊有傷。”

“太好了，團長，你可回來了！”邱雲立刻攙扶起了聶榮，聶榮指著白國華說道：“是這個小兄弟和他的母親救了我。”邱雲還來不及去道謝，卻聽聶團長說道：“老人家為了救我，已經犧牲了。”包括邱雲在內的那兩個戰士肅然起敬，對著白國華行了標準的軍禮，雨水都不能將他們心裏的那份崇敬沖走。

“娘，你走好。”邱雲紅著眼，在雨中，白國華看不清他的表情，只從他的聲音你聽出了他心裏的那份傷痛，仿佛自己的母親，就是他的母親一般，不由得把懷裏用油紙包著的瓦罐摟得更緊了一些。

聶團長從邱雲攙扶的手臂裏掙紮出來，向白國華伸出了手，真誠的說道：“國華，你不是一個人，從你遇到我的那一天開始，我們就已經是一家人了。”

“對，還有我。”邱雲向前走了一步，將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，另外兩個士兵也如此，紛紛說道：“我們就是一家人。”

白國華看著這幾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臉，自從母親死後，堅強的再沒有哭過的他，再次留下了感動的眼淚，對著懷裏白老太太的骨灰說道：“娘，看，兒子以後有了這樣多的兄弟，您再也不用擔心我了！”說完，終於大聲的痛苦了出來。

邱雲動容的看著這個瘦小的孩子，對身邊的一個大個說道：“鐵柱，把兄弟背上。”

那大個子哦了一聲，毫不猶豫的蹲在了白國華的跟前，背對著他說道：“兄弟，上來，哥背你。”白國華本來還要拒絕的，聶團長立刻勸道：“自家人不用裝硬氣，受了傷沒好，又累了這麽久，有了依靠，你就讓鐵柱背著，沒事兒，放心，回家了。”

白國華累了這麽久，終於找到了依靠了一般，趴在鐵柱的背上，抱著母親的骨灰沒多久，也不管下雨沒下雨就睡著了。朦朧中，他只知道自己被一個溫柔的手撫摸了額頭，那一雙手給自己換了衣服，給自己爆炸了雙手的傷口。

“手”白國華猛然睜開了眼睛，他手裏抱著的母親的骨灰瓦罐不見了，一路上無論自己睡著還是醒著都不離身的瓦罐不見了，他立刻抓住那一雙手，激烈的問道：“我娘呢？我娘呢？”

“你說的是這個嗎？”那雙手沒有從白國華那一雙被紗布包裹的手裏抽出來，只一個特別溫柔的聲音問道。

白國華擡頭，看見一個秀麗的女孩，紮著兩根小辮子，穿著八路軍的軍服，淺淺的笑著，朝著旁邊看著。他順著女孩的目光看去，自己睡著的地鋪旁邊，昏黃的油燈下，那個被自己用油紙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瓦罐，如今已經除掉了舊的換了新的。顯然是有人精心包裹的。白國華這才放了心，扭頭看了這個女孩的正臉，她正不好意思的低頭看著自己的手。他這才意識到，自己抓了人女孩子的手，嚇得趕緊把手松了，放床上也不是，放身上也不自在。半天抓了抓頭，又感覺到自己從裏到外都換了衣裳，臉漲的通紅，雖然他黑，看不出來，可說話也結巴上了，問道：“我，我的，衣，衣服，是你，你換的？”

女孩趕緊使勁的搖頭道：“怎麽會呢，我是個女孩子！”說完，就羞紅了臉從帳篷裏跑了出去。

帳篷外雨雖然下著，此刻卻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憂愁。白國華轉身對母親的骨灰說道：“娘，兒子是不是丟人了？我都不知道她叫什麽。”

“哈哈哈”鐵柱拿著一個紅薯進來，遞到白國華眼前，笑著說道：“吃吧。”

白國華趕緊接過來，他餓壞了，看見紅薯比看見燒雞還覺得香。鐵柱又遞給他一個水壺，說道：“這會在趕路，條件差些。這個帳篷還是給聶團長養傷的。沒想到，他竟然讓出來給你了。小兄弟，謝謝你！謝謝你救了我們團長。他是個好人，也是個好團長。部隊最後撤退的時候，是他堅持讓大家先走，他斷後的。戰事結束後，我們回去找過，可沒有找到他。大夥還以為他戰死了。”

白國華聽著，看了一眼高大的鐵柱，他說這些話時，是發至肺腑的感謝，白國華可以看見，就從這就可以看出，聶團長是一個無我無私的人。只是為了就聶團長，自己年事已高的娘死了，想到這裏，白國華還是忍不住心痛的看了一眼母親的骨灰。

鐵柱知道白國華又傷心了，他又不會安慰人，只好轉移了話題，打趣道：“我進來聽見你想知道小姑娘叫什麽名字？看見小姑娘臉紅了？”

白國華正憂傷著，突然被鐵柱這麽一打趣，臉上有了一絲絲的哀怨，道：“鐵柱大哥，您能不要這樣麽？我就是想知道是誰給我換衣服的。”

“是團長親自給你換的！”鐵柱直楞楞的說道：“我還以為是什麽事兒呢！”鐵柱剛站起來正準備出去，立刻又轉頭說道：“不過給你手上換藥的人，是那個小姑娘，她的名字叫陳冰。好了，你還得謝謝人家。你傷的是手指，我們幾個大老爺們的，誰能幹這精細活。我走了，有事兒叫一聲，外頭一堆人呢！”。

鐵柱走了，直到天明，沒有人再進來帳篷問一問白國華，除了秋雲來給自己送過一壺熱水。

白國華喃喃的重覆道：“陳冰麽？”。他躺在簡單的地鋪上，看著漸漸微弱的油燈火苗，反覆的思考著，為什麽，她那麽年輕，就會跟著一幫老爺們從軍，而且參加的不是國民黨那樣物質條件好的部隊，而是選擇了這樣條件艱苦的部隊？白國華想不通，同樣是打鬼子，有什麽不一樣呢？他明天一定要去問問清楚。

很快，白國華在朦朧中又睡了，不過這一次不是因為累，而是因為安心，明明的安心，就像有親人守護在自己身邊一樣。

等他再醒來的時候，他依舊在鐵柱的肩頭上，雨已經停了，他睜開眼就可以看見一隊人馬正有條不紊的往山的另一端穿行。不用問，他背上的背包裏背著的是他母親額骨灰，這讓他再次感動了一把，是誰有這樣的細心呢？感動之餘，他覺得自己要給大男人，實在是不應該一直伏在鐵柱的背上偷懶，明明所有人都是自己在行走。

“鐵柱大哥，我醒了，你讓我下來。”白國華小聲說道：“我可以自己走。”說著，他試圖從鐵柱的身上爬下來，眼神的飄過了前頭不遠處那個一樣瘦弱卻十分清麗的背影。

鐵柱回頭正好看見白國華望了陳冰的方向，貼近白國華小聲說道：“哈哈，你小子，可不能輸給一丫頭片子，步子邁開些。”

白國華點點頭，安靜的跟在了鐵柱身後。扭頭看看後面，又回頭看看前面。這一堆戰士，人數不少，大約百十來人，可這些人走路很快，卻沒有傷害一點周圍的環境，大家安安靜靜的，仿佛只有一個人一樣。是什麽，讓這麽多的人，能夠懷著如此堅定地信念，朝著一個方向進發呢？

白國華見過國民黨，那些人穿著筆直的長靴，背著比這些八路戰士不知道好了多少的裝備，眼神裏帶著高高在上的傲慢，一開口就是得意，仿佛高人一等。他記得他躲在一個墻角看路過的國民黨隊伍的軍官，雪落在他的鬥篷上都落不住，直接動鬥篷上滑落下去。可即便是那樣的軍隊，他們都沒有眼前這一支軍隊來的安靜，來的精神力強大。

白國華忍不住想要開口問，可沒有一個人說話，他覺得如果這時開口，顯得自己太突兀，於是也靜靜的跟著，等到隊伍前頭傳來休息的指令時，他才趕緊跑到了鐵柱身邊蹲了下來，問道：“鐵柱大哥，為什麽你們可以這樣安靜呢？”。

“不然呢？”鐵柱楞了，看了一眼白國華，突然就明白了過來，一拍大腿，笑道：“你當我們是國民黨軍隊那樣沒有組織紀律的軍隊嗎？我們有嚴格的紀律，有偉大的目標，所以可以做到這些。”

“是什麽目標，值得你們這樣去擁戴呢？”白國華十分急切的想知道，仿佛有一個聲音在替自己說出了這個問題。

鐵柱指了指延安的方向，說道：“因為我們最尊敬的毛主席教導我們，要也團結所有的力量，為中華民族的所有人民奮鬥。小夥子，你知道什麽是人民嗎？”

“人民？”白國華捫心自問，他念過幾本書，也聽過村裏教書的先生說過，歷朝歷代，所有的皇帝打仗不都是為了權力嗎？為什麽這個人是為了人民，人民究竟是什麽呢？

“人民就是讓這個國家延續下去的所有生命，不是當官的官紳，不是有地的地主，而是我們普通的勞苦大眾，蕓蕓眾生。”鐵柱說起這個來，一臉的自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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